茶在英國 蕭乾 中國人常說.好吃不如餃子.舒服不如躺著.英國人在生活上最大的享受.莫如在起床前倚枕喝上一杯熱茶.40年代在英國去朋友家度周末.入寢前.主人有時會問一聲:早晨要不要給你送杯茶去? 從二次大戰(zhàn)的配給.最能看出茶在英國人生活中的重要性.英國一向依仗有龐大帝國.生活物資大都靠船隊運進.1939年9月宣戰(zhàn)后.納粹潛艇猖獗.英國商船在海上要冒很大風(fēng)險.時常被魚雷擊沉.因此.只有絕對必需品才準運輸(頭6年.我就沒見過一只香蕉).然而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.居民每月的配給還包括茶葉一包.只是數(shù)量少得可憐,每個月每人只有二兩. 作為一種社交方式.我覺得茶會不但比宴會節(jié)約.也實惠并且文雅多了.首先是那氣氛.友朋相聚.主要還是為敘敘舊.談?wù)勑?交換一下意見.宴會坐下來.滿滿一桌子名酒佳饌往往壓倒一切.尤其吃魚:為了怕小刺扎入喉間.只能埋頭細嚼慢咽.這時.如果太講禮節(jié).只顧了同主人應(yīng)對.一不當心.后果真非同小可!我曾多次在宴會上遇到很想與之深談的人.而且彼此也大有可聊的.怎奈桌上杯盤交錯.熱氣騰騰.即便是鄰座.也不大談得起來.倘若中間再隔了數(shù)人.就除了頻頻相互舉杯.遙遙表示友好之情外.實在談不上幾句話.我尤其怕赴鬧酒的宴會:出來一位打通關(guān)的勇將.擺起擂臺.那就把宴請變成了灌醉. 茶會則不然.赴茶會的沒有埋頭大吃點心或捧杯牛飲的.談話成為活動的中心.主持茶會真可說是一種靈巧的藝術(shù).要既能引出大家共同關(guān)心的題目.又不讓桌面膠著在一個話題上.待一個問題談得差不多時.主人會很巧妙地轉(zhuǎn)換到另一個似是相關(guān)而又別一天地的話料兒上.自始至終能讓場上保持著熱烈融洽的氣氛.茶會結(jié)束后.人人仿佛都更聰明了些.相互間似乎也變得更為透明. 在茶會上.既要能表現(xiàn)機智風(fēng)趣.又忌諱說教賣弄.茶會最能使人學(xué)得風(fēng)流倜儻.也是訓(xùn)練外交官的極好場地. 英國人請人赴茶會時發(fā)的帖子最為別致含蓄.通常只寫: 某某先生暨夫人 將于某年某月某日下午某時 在家 既不注明“恭候 .更不提茶會.蕭伯納曾開過一次玩笑.當他收到這樣一張請?zhí)麜r.他回了個明信片.上書: 蕭伯納暨夫人 將于某年某月某日下午某時 也在家 英國茶會上有個規(guī)矩:面包點心可以自取.但茶壺卻始終由女主人掌握(正如男主人對壁爐的火具有專用權(quán)).講究的.除了茶壺之外.還備有一罐開水.女主人給每位客人倒茶時.都先問一下“濃還是淡 .如答以后者.她就在倒茶時.兌上點開水.放糖之前.也先問一聲:“您要幾塊? 初時.我感到太啰唆.殊不知這里包含著對客人的尊重之意. 茶會也是劍橋大學(xué)師生及同學(xué)之間交往的主要場合.甚至還可以說它是一種教學(xué)方式.每個學(xué)生都各有自己的導(dǎo)師.當年我那位導(dǎo)師是戴迪·瑞蘭茲.他就經(jīng)常約我去他寓所用茶.我們一邊飲茶.一邊就討論起維吉尼亞·伍爾夫或戴維·赫·勞倫斯了.那些年.除了同學(xué)互請茶會外.我還不時地赴一些教授的茶會.其中有經(jīng)濟學(xué)大師凱因斯的高足羅賓遜夫人和當時正在研究中國科學(xué)史的李約瑟.以及20年代到中國講過學(xué)的羅素.在這樣的茶會.還常常遇到其他教授.他們記下我所在的學(xué)院后.也會來約請.人際關(guān)系就這么打開了. 然而當時糖和茶的配給.每人每月就那么一丁點兒.還能舉行茶會嗎? 這里就表現(xiàn)出英國國民性的兩個方面.一是頑強:盡管四下里丟著卍字號炸彈.茶會照樣舉行不誤.正如位于倫敦市中心的國家繪圖館也在大轟炸中照常舉行“午餐音樂會 一樣.這是在精神上頂住希特勒淫威的表現(xiàn).另一方面是人際關(guān)系中講求公道.每人的茶與糖配給既然少得那么可憐.赴茶會的客人大多從自己的配給中掐出一撮茶葉和一點糖.分別包起.走進客廳.一面寒暄.一面不露聲色地把自己帶來的小包包放在桌角.女主人會瞟上一眼.微笑著說:“您太費心啦! 當一個英國人不喜歡什么的時候.他就說:“這不是我那杯茶. 湖畔詩人柯勒律治則慨嘆道:“為了喝到茶而感謝上帝!沒有茶的世界真難以想象--那可怎么活呀!我幸而生在有了茶之后的世界. 1989年9月12日 (選自團結(jié)出版社.有刪節(jié))16．茶是我們眺望英國的一扇小小的窗戶.請結(jié)合文章的具體描述談?wù)勀銖闹锌吹搅擞嗽鯓拥木駳赓|(zhì)? 【查看更多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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